兜帽下的黑暗中,一双红眼闪烁着诡异的光芒。
虽然已经遭受严重破坏,但房间中的挂毯、艺术品、家具没一个不是罕见的高级品,但和神秘男子身上的防具比起来,就黯然失色到会让人以为在臭水沟。
无论如何思考,都没法想象出这个生物此时此刻会存在于此的原因。
——违和,异样,就是那样的存在。
本不该存在之人悄无声息的,出现在了三人的背后。
一点都没有察觉,丝毫没注意到。
如果神秘人有杀他们的意思的话,刚才只要一刀捅过来,至少也能解决其中一个吧。
但他没这么做。
你们只是一些挡道的蝼蚁,只要我想,就能随时碾死你们——仿佛是在传达这样信息的余裕。
虽然穷凶极恶,但他们好歹是最高级的佣兵团,察觉不妙后立刻丢下了琪瑞拉,拉开了距离,虎视眈眈的看着他。
「你是谁,是那个女人的同伙吗?」
「不是。」
断然否认了。
「那你来这里做什么!」
「来杀这栋房子的主人,叫什么来着……算了想不起。」
兜帽下似乎也有面具,传出的声音闷且低沉,但那语调和氛围,却依旧另琪瑞拉有些熟悉。
「喂喂喂,这位神秘的客人要来解决我们的雇主,调药的混蛋还有使剑的混蛋,怎么办?」
「这家伙很糟糕,接着这瓶强化药,能强化你的熊形态,另外你把这个药涂在剑上,能拖一秒是一秒,我去把队长叫过来,至于任务目标就暂且放一放。」
「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毒药会奏效的那种类型,还有你竟然想独自跑掉……喂已经跑了啊!」
「这位杀手,我的伙伴去叫增援了哦,你不追吗?」
「我的目标只有一个,没有必要杀你们,如果想走,请自便。」
如果逃跑就不会追——就是这个意思。
「这位不速之客看来有相当的自信嘛,看来我也得久违的拿出真本事了。」
熊人族的战士几乎全都是格斗家。
因为一旦进入兽化形态,就失去了能握剑的手,取而代之的是极强的身体能力和硬如钢丝的体毛,还有能撕碎一切,比任何武器都好用的爪子。
战斗职业被限制在了空手作战中,他们的格斗技术代代相传,形成了一套只适合熊人族的格斗流派,而这个技术受到长久时间和战争的洗礼,完成度极高,是格斗流派中的顶峰。
以熊人族为对手,如果他们卸下了武器,那并不是认输或放弃的意思,而是终于要拿出真本事了。
他喝下刚才收到的药剂,去掉了手甲,体格逐渐膨胀,撑破衣服,一块块隆起的肌肉由下及上长出黑色的体毛,最后覆盖至脸部,只有上半身变成了熊的形态。
熊人族和狼人族非常相像,只不过一个是以力量硬度和生命力为骄傲,狼人则是以速度和群体行动的特性为名。
三个狼人同时攻击才能和一个熊人族势均力敌,但强大的代价就是繁殖能力不强,导致熊人族这个强大的种族数量稀少。
但是,会兽化的人也只占部族中的小部分。
另一方面,逃走的药剂师飞奔到一楼。找到了正在悠闲喝酒的另外十几个同伴。
如果只是要抓住琪瑞拉一人的话,这个佣兵团任意一人都有这个实力,而之所以大动干戈的请来了所有人,是因为福尔公爵财力丰厚,雇佣了所有人作为护卫,可见他的胆小。
「队长,突发状况!」
他们甚至大白天就喝起了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冰冷的好酒,把干净的聚会用大房间弄得一团糟。
「啊,你回来啦,嗯?那个女人呢,该不会死了吧?」
「本来抓捕很成功,但是半路杀出了一个刺客,说是来杀委托人的。」
「呵呵,然后你就这样难看的跑来求救了?」
「那家伙不简单,我没法应付,快来帮忙。」
队长不屑的灌下一口酒。
「真有这么厉害的家伙我不可能没感觉到。」
「他神出鬼没,在我们三人谁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出现在了房间里。」
看见他认真的表情,一开始还觉得他在吹牛而完全没有在意的众人也变为半信半疑。
「就当酒后运动了,走,带我去看看。」
就在几个人准备走出房间时。
——天花板塌了下来。
该说不愧是这些经验丰富的佣兵,没有一个人因为喝了酒就反应迟钝,全都灵敏的避开了所有掉下来的碎石和家具,聚会用的大房间的中心堆起了垃圾堆。
但随后从楼上的小房间落下的东西让所有人流下了冷汗。
那是两具尸体。
双剑士被自己的双剑刺穿了身体,是只能以『两肋插刀』来形容的惨状。
而另一个人则保持着兽化状态,胸口有着显而易见的凹陷,如同被巨锤击中一样,整个躯干变得稀巴烂,尸体还在不断的抽搐。
而踩在那具尸体上面的,就是路克斯。
红色的手套上沾满着鲜血,另那红色更鲜艳了一分。
而腰间那把违和感爆棚的太刀一尘不染,犹如装饰物。
「用拳头……把最强的肉搏种族给打死了,还是在兽形下?」
佣兵们拔出武器,一步步的拉开距离。
「你们为什么会招惹这种怪物!」
「不可能,我明明给他喝了心王之血,以失去理智为代价换来成倍的攻击性,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被解决!」
「喝了那玩意的熊人连我都没法对付啊,这样的他被杀了?短短几分钟,你在开什么玩笑。」
「队长,该怎么办,一起联手攻击吗?」
「不,大家撤退,这桩生意太不划算了,那肥猪公爵死就死了吧,你也没有杀我们的理由吧,就这样放过我们如何?」
路克斯转头看向他,没法从一片漆黑的脸部上看到任何表情。
「不、我改主意了,你们——全都得死在这里。」
「明明我都退一步了,还是不肯放过我们,兄弟们,上!」
他首当其冲,挥舞大剑在看似赤手空拳无法触碰到的安全距离砍去,路克斯依旧不拔刀,甚至没有正眼看向他,用手接下了这刀,传来的却是金属碰撞的声音。
路克斯的红色战术手套的碗口处是可以调节的圆形金属锭,犹如犯人的手铐一般结实。
他就以这块金属碗口挡下了有一人重的大剑,连木质的地板都因为这剑的威力而碎裂,但路克斯没受到一点影响并反手抓住剑刃。
这个进攻型的战术手套当然还有防滑的功能,稳稳的抓住了光滑的剑刃,就这么连剑带人一起扯了过来,迎面一脚踢上。
对面也不是吃素的,直接松开武器,旋转一圈避开这一脚后冲进怀中,犹如旋风般回旋身体用手肘狠狠的打向脸部,但路克斯就像接住小孩的拳头一样,轻松的用另一只手挡下。
然而战场上不只有这两人,另一个人已经偷偷的从视野的死角挥舞出了匕首。
路克斯刚才踢出的脚还没有收回,就这样继续抬到极限,扭转身体向后踢出一道镰刀般的犀利横扫,就这样划出完美的月牙形状,把身后的佣兵拦腰斩断,一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傻样,撒了一地的内脏与鲜血,惊恐的挣扎片刻后死去。
他的鞋子也暗藏玄机,脚跟处向下伸出了匕首,每次移动时都会深深的插入地面确保平衡并借此使力,使用踢技时也有着极大的杀伤力。
佣兵中的魔法师咏唱完了魔法,一根根的地刺拔地而起朝路克斯的脚下蔓延,他拿着刚才抢来的大剑高高跃起,在空中抛起大剑旋转一圈后握住剑柄,用魔力包覆住整柄剑,然后朝地面扔去。
剑身的一半都深深埋入地板,宛如地震般的晃动传达到了整个贵族居住区。
黑色的魔力从剑身窜入地底,紧接着每个人的脚下都伸出黑色的地刺,仅剩的十三人中的九人就这样被穿刺,至死都不知道这是何时放出的魔法。
落地后路克斯召唤出自己的魔力剑,凭空一挥,在攻击路线上的两个人和整栋楼就被这样一分为二。
「什么鬼—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!那个混蛋公爵可没告诉我他惹上了这种怪物啊!」
路克斯拔出地上的大剑,丢至空中后一脚回旋踢把大剑击飞,避让不及的佣兵队长被自己的武器砍掉了右手,慌忙之间企图用左手拿起插在墙上的武器,而就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,路克斯已经移动至他的背后,掐住了他的脖子,轻而易举的举起丢向最后一个人,再拔出刚才丢过来的剑,朝扬起烟尘的墙壁处丢去,堆在一起的二人就这样毫无反抗的被串在一起,痛苦的呻吟着。
知道这两人已经没救之后,他从刚才塌下来的地方跳回了二楼。
S级佣兵团『帝风』一瞬间全灭。
看到路克斯安然无恙的回来,动弹不得的琪瑞拉和林德都睁大了眼睛。
「你、是……谁?」
因为麻痹,琪瑞拉没法好好的说话,颤抖着嘴唇,害怕着这个男人。
刚才对战时无论如何都没法看到活路的强大佣兵,被这个人赤手空拳以一敌二,像是和小朋友打架似的玩弄在鼓掌,这两人目睹了全过程。
得救了的想法一点没有,反而是感受到更强的生命危机侵蚀了理智。
路克斯在琪瑞拉一旁蹲下身。
「不……要、碰她!」
兜帽下的视线朝向了林德。
「只剩半条命的家伙还在说什么,有本事你就来阻止我啊。」
林德用手肘撑起身体,依靠粉碎的手臂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爬行,被贯穿的腹部不停的流下鲜血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血痕。琪瑞拉只能用悲伤的表情,看着越来越近的她的父亲。
而路克斯就这样一动不动,静静的看着这样的他。
终于,他移动了到了能触碰到路克斯的距离,短短的几米路,却用了仿佛永恒的时光。
他抓住路克斯的脚踝,用半边沾满了血的脸,露出了隐隐约约的微笑。
「无头鲨的管理者竟然落到这种下场——有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,无头鲨今晚就会毁灭。」
「我从来没为这个、组织……咳!额、付出过真心。」
「也就是说——你叛变了。」
「无所谓,只要琪瑞拉——只要她没事。」
路克斯摸着下巴,若有所思。
「呵——我答应你,我会保护她,就当是我的心血来潮吧。」
「真、的吗?」
路克斯用手掌触碰琪瑞拉的后背,她全身流动过一阵光芒,刚才还动弹不得的身体就被解开了束缚。
获得自由后,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——
「林德!拜托了,也救救他吧!」
因为路克斯的举动而紧张了一瞬间的林德,看见哭着跪在自己身边的琪瑞拉,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「谢谢,我不够强大,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法做好……我做不到的事,就托付给你了——」
琪瑞拉抓住路克斯的领子,晃动着他的身体。
「喂!说句话啊,治愈魔法还是什么药水的都行,治疗他啊——求求你了,不要让他死了……」
路克斯没理会她,直直的看着林德。
「我没法从你的眼中看出求生的欲望,你——想活下来吗?」
「是致命伤,失血也太多,没救了——而且,这就是我该承受的报应,我早就做好了这个觉悟,只要你肯让她——让我的女儿回归日常,我能留下的遗憾,就一个也没有了……因为,我什么都做不到。」
「不,至少有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到。」
「不要向我这个最糟糕的父亲报以期待。」
「不要说这种话,你还有很多事要做吧!我也有很多话要说,你不准就这么逃跑,快,快找附近的医生,神殿离这里的距离是——快想办法找人过来!」
路克斯压住琪瑞拉的背,制止了慌乱的她,让她的脸出现在林德模糊的视野中。
「和过去、实力、犯下的错误都无关,现在只有你能让这家伙的眼泪停下来——你别说可要我哄她。」
林德一脸解脱的表情,但看见被泪水和鼻涕糟蹋的一塌糊涂的琪瑞拉的脸,渐渐开始苦笑起来。
「这——倒是呢,我也想啊,但是已经……」
「做得到,把这瓶药喝了,然后舒服的睡一觉,把你想做的事情都做了,然后去听她的抱怨,聆听她的痛苦。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。」
路克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瓶如血般鲜红的药水,塞到他的嘴里。
「事到如今,再贵的药水……唔,这是——好温暖的感觉。」
让人怀疑林德能坚持到现在本身就是奇迹的重伤眨眼间就被治疗,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血色,但是体力不支,他的眼皮终于落下。
「林……!」
「别担心,只是因为治伤花的体力太多睡着了,睡个一两天就会醒了。」
半信半疑的琪瑞拉摸索着林德原本的伤口,摸了摸脖子,又把耳朵贴上胸口聆听者心跳。
「真的,还在跳……还活着,太、太好了——呜呜哇、你这混蛋老爹,让人这么担心!」
确认无事后,她的感情终于溃堤,趴在林德的胸口,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。
路克斯在一旁守望着这幅画面,默不吭声,看见掉落在一旁伤痕累累的匕首,默默的拿起,用魔力包覆住,修复了短剑,并让它变成了黑色,再默默的放在两人身边。
哭了一阵子之后,她抬起头,用通红的眼睛看向路克斯。
「谢谢,真的很谢谢你,我该——怎么报答你。」
「不久后我们就会再次相遇,等到那时候再说吧,福尔公爵现在被瓦砾压断了腿,在废墟中躺着,你要去做掉他吗?」
她露出微笑,望向窗外。
「无所谓了,反正你会了结他的吧,不管是谁下的手,以何种方式,只要他消失了,世界就能向更好的未来踏出一步。」
她回过头,路克斯已经不见了,仿佛拯救了他们的男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——违和感消失,空气的不协调感消散,异样的氛围恢复如初。
但是琪瑞拉知道,他确实存在。
「果然面瘫属性很可爱啊,每当流露真情的时候就这么惹人怜爱,三无最棒!」
『那、那我也应该算是这种类型……的吧。』
「说什么呢,你不连脸都没有。」
帝都的上空,响起了一个男人俏皮的声音,消散在夜空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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